椿老白驹追,朝暮又能几回?
为得与君归,耗去八千岁。

【近江物语】第一回:山月

  山月明光净,慢卷衰草哀。天地同一色,人情殊往来。

  

  

  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,总之是在桐壶院尚且在位的时候,右大臣(注一)举办了一次盛大的丝竹之宴,参与的公卿都是风流潇洒之辈。盛大的场面一丝不乱,各人都得到了相宜的乐趣。在宴饮之乐最浓的时候,右大臣看见天上的明月毫无垂怜似的将清华倾泻在这一派美景之上,并没有什么特别鲜艳或者动人之处,觉得人世无常未免太过幽微,实在难以洞明。于是召集其中和歌才能特别优异的,对月吟诵,翻出许多传世佳作来。他为了一桩不能言明的心事,特地命尚在家中的几位女公子和那一位暂居的细草,一起参与这场盛宴。虽然有种种顾忌,因为明白父亲特殊的用意,几位女公子都勉力为之,只有归宁的弘徽殿女御心中不忿,推说心绪不好,由侍女代笔了。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。右大臣一一品读,极力称赞了女六公子(注二)“春光难得明,花色增减无”等句子,又用他特别优美的语调缓缓吟诵另一篇佳作。那时他姿态特别随意,低声沉思,和音乐节拍遥相应和,风流潇洒之处不能尽书:

  “山月明光净,慢卷衰草哀。天地同一色,人情殊往来。”

  这首和歌写在一张浅绿色高丽纸上,书法虽然不免稚嫩,但是墨色浓淡适宜,文字功力高深,反而显得秀丽非常。在座的众人都被这情景深深感动了。有人推及右大臣的心意,故意询问其中详情,这也是非常讨厌的事情!但这提问确实切中右大臣隐秘的心事,所以他并不责备其中失礼之处,反而用格外诚恳的回答将它化解:

  “今天看了这首和歌,才知道她不再是孩童了,时光如梭,实在可畏啊!”

  于是便明了了,这是最近迎接回来的小姐的作品。其中寂寥悲落之处,想来也只有这样遭逢特别变故的人才能道来。右大臣怜悯她的身世,不由得额外点评了其人人品优越之处,虽然这完全是一片慈父心肠,但是却引来了不必要的烦扰。许多公卿闻之其人才情高尚,有特别风流的,不顾及此人年龄尚小,在为人处世上或许无知无觉,写就许多情意真挚的文书托人传递。如果此人不是多经变故,又得到右大臣悉心的教导,心智较同龄人更为完备,也许就会惹出祸事来。这位小姐将繁杂的事务调理得非常恰当,声望自然日益昌盛。只是她专意用心于作歌汉诗一道,对于男女之间的书信往来觉得厌烦而态度趋于冷淡。世人不知道实情的,难免心怀怨气,觉得她怀有与身份不相称的高傲了。这实在是非常无聊的讥评。

  右大臣虽然顾忌许多,又实在抛舍不下这株可怜的细草,所以终于没有揭露那一桩可怖的过往,将她按照表面的身份迎接回来。又因为心中的愧疚,不免关怀得有些过分,这就引发了夫人的不满。她是知道实情的,原本就抱有轻蔑的态度,看见这种特殊的关照,认为是对自己身份和儿女的看轻,更觉得难以忍受了。弘徽殿女御察觉到母亲的态度,又因为自身的经历(注三),觉得这样的因缘实在太过可恶,所以坚决地拒绝了右大臣委婉的表意,反而将女六公子带往宫中居住。时日推移,右大臣念及这个女儿无可挑剔的品貌态度,再念及往事,还有她晦暗的前景,几乎要潸然泪下了。然而实在无可奈何!

  ——

  注一:此右大臣即胧月夜、弘徽殿女御的父亲,朱雀殿的外公,头中将的岳父。

  注二:女六公子即胧月夜,此时还未入宫。

  注三:指和藤壶女御的矛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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